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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易外传卷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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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系辞下传第一章  章句依朱子《本义》

    一

    为治水之术者曰“堙其所自溢”,是伯鲧之术,而白圭袭之者也。则为安身利用之术者曰“杜吉凶悔吝之所从生”,亦犹是而已矣。

    天下固有此洚洞浩瀚之流行之地中,中国自足以胜之。惊其无涯而堙以侥幸,禁其必动,窒其方生,汩乱五行,而不祥莫大焉。知吉凶悔吝之生乎动也,则曰“不动不生,不生则不肇乎吉,不成乎凶,不贻可悔,不见其吝,而以逍遥乎苍莽,解脱乎火宅”。呜呼!无以胜之,而欲其不生,则将谓“稻麦生夫饥,丝麻生夫寒,君师生夫乱,父母生夫死”,亦奚为而不可?其云“大盗生于圣人,无明生于知见”,犹有忌而不敢昌言。充其所操,惟乾坤父母为古今之大害,而视之若仇雠。乃要其所挟,则亦避祸畏难之私,与禽兽均焉而已矣。

    夫圣人亦既知之,曰“吉凶悔吝生乎动”者矣。而吉者吾道也,凶者吾义也,悔者吾行之几也,吝者吾止之时也。道不可疑,义不可避。几不可逆,时不可违,恒有所奉以胜之。故诊衣、鼓琴而居之自得,夏台、羑里而处之不忧。怨艾以牖其聪明,而神智日益;退抑以守其坚忍,而魄骨日强。统此者,贞而已矣。惟其贞也,是以无不胜也。无不胜,则无不一矣。

    且夫欲禁天下之动,则亦恶从而禁之?天地所贞者可观,而明晦荣凋弗能禁也。日月所贞者可明,而阴霾晕珥弗能禁也。天下所可贞者君子之一,而得失忧虞弗能禁也。当其吉,不得不吉,而固非我荣;当其凶,不得不凶,而固非我辱。

    如曰“无吉则无凶,无凶则无悔吝”,则莫如舍君子而野人。野人之吉凶,不出乎井庐者也,则莫如舍野人而禽鱼。禽鱼无所吉,而凶亦不先觉也,则莫如舍禽鱼而块土。至于块土,而吉凶悔吝之端泯,终古而颓然自若也。乃天既不俾我为块土矣,有情则有动,且与禽鱼偕动焉;抑不俾我为禽鱼矣,有才则有动,且与野人偕动焉。抑彼自谓绌才去情,以偕乎野人,而抑以擅君子之实,思以易天下,有道则有动,必将与君子偕动焉。姑且曰:“胡不如野人之贸贸,胡不如禽鱼之 ,胡不如块土之冥冥”?以摇天下葸畏偷安者,而自命为道。

    呜呼!勿忧其无冥冥之日也。死则亦与块土同归,动不生而吉凶悔吝之终离,则虚极静笃,亦长年永日而宴安矣。故其为道也,与禽为嬉,与鱼为泳,与土为委,与野人为偷,与死为灭,与鬼为幽。

    乃其畏凶而惮悔吝也,畏死而已矣。畏凶者极于死,畏悔吝者,畏其焦肺怵心以迫乎死。然而与死为徒焉。此无藉之子逃桁杨而自雉经之智计,亦恶足比数于人类哉!

    其为心也,非无所利于吉也,畏不得吉,无可奈何而宁勿吉也。夫君子则无所利于吉,而何畏乎非吉?故守贞而一之,而道乃无穷。其示天下,不可无吉也,无吉则道不行;不可无凶也,无凶则义不著;不可无悔也,无悔则仁不复;不可无吝也,无吝则志不恒。

    故不知进退存亡,而龙德乃备;不惮玄黄之血,而天地以杂而成功。则天下日动而君子日生,天下日生而君子日动。动者,道之枢,德之牖也。《易》以之与天地均其观,与日月均其明,而君子以与《易》均其功业。故曰:“天地之大德曰生。”离乎死之不动之谓也。

    彼异端者,导翁妪瓮粟之欲,守稚子衽席之逸,虽嵬琐曼延,而虑不出乎此;乃窃《大易》之言,曰:“‘吉凶悔吝生乎动’,吉一而凶三。天下皆羿之彀,不如窒其动以绝其源。”洄湍汪洋,亦何从而测其所归哉!

    二

    乐行而不释其焦劳,忧违而不改其欣适,贞夫一矣。则得失皆贞也,吉凶悔吝可以俱忘,而奚有于卜筮以审其疑邪!

    夫天下之有所大疑者二,得之思保之,未得思致之,未失思存之,失而思安之:位也、财也。天下之得失尽于此而已矣。蔑君罔亲而图之者,奸人也。诎节芟廉以利之者,庸人也。图功取誉而终身以之者,当世之士也。如是,则圣人奖当世之士,而启庸愚奸宄以争疑信于不必得之中,则何贞之有哉?

    曰:非然也。位者仁之藏,“何以守位曰仁”,“仁”字当如字。 财者义之具也。故天下无吉凶,而吉凶于财位;君子无吉凶,而财位有吉凶。此所谓与百姓同其忧患者也。察原观化,浑万变而一之,浑涵于仁义之大有,则位恶得而不宝,财恶得而不聚乎?

    且位恶从而设于伦类,财恶从而流行于事物哉?愚者见位,知其贵而已也,而骄肆以丧其仁;愚者见财,矜其富而已也。而鄙吝以堕其义。故位非其位,而财非其财。若夫位则有所自设矣,若夫财则有所自殖矣。

    天地之大德者生也,珍其德之生者人也。胥为生也,举蚑行喙息、高骞深泳之生汇而统之于人,人者天地之所以治万物也;举川涵石韫、旉荣落实之生质而统之于人,人者天地之所以用万物也。胥为人矣,举强武智文、效功立能之生理而统之以位,位者天地之所以治人也;举赋质修事、劝能警惰之生机而统之以财,财者天地之所以用人也。

    不得其治,则叛散孤畸,而生气不翕,天地于此有不忍焉。不任以用,则委弃腐萎,而生道不登,天地于此有不倦焉。故翕天下以位而人统乎人,人乃以统乎物;登天下以财而人用乎人,人乃用乎物。故天地于其所生,无所恝置于已生之余。莫之喻而喻,使之自相贵而位以定;莫之劝而劝,使之交相需而财以庸。然则位者,天地不忍不治之仁,因以秩之;财者,天地不倦于用之义,因以给之。

    圣人钦承于天,而于天步之去留,天物之登耗,殚心于得失之林,弗容已矣。其得也,吉也;其失也,凶也;其悔也,欲其得也;其吝也,戒其失也。请命于天,与谋于鬼,大公于百姓,兴神物以使明于消息存亡之数,尚德而非以奖竞,崇功而非以导贪,而天地之德,亦待圣人而终显其功。

    呜呼!彼骄语贫贱,何为也哉?“金夫不有躬”,非其财也。“负乘致寇至”,非其位也。“君子于行,三日不食”,以安位也。“困于赤绂,乃徐有说”,以节财也。非然者,贫其身以贫万物,异于床而丧资斧;贱其身以贱天下,折其足以覆公悚。于陵仲子以馁成其不义,延陵季子以让成其不仁,君子将厚责之,况乎创越人熏穴之言,拾食蛤遨游之说,桎梏宝命,尘垢天物,以绝仁弃义,而刓天地之生者哉?

    故圣人之于《易》也,据位、财为得失,以得为吉,以失为凶,以命之不易、物之艰难为悔吝,与百姓同情,与天地同用,仁以昌,义以建,非褊心之子所可与其深也。故《洪范》以福极为向威,《春秋》以失地亡国为大恶,诚重之也,非徒与陶、猗争区区之廉,莽、操争硁硁之节也。

    第二章

    法象莫大乎《乾》《坤》。法皆其法,象皆其象,故曰大也。资始资生而万物之数皆备,易知简能而天下之理皆得,是尽天下之象而无以当之。故佃渔耒耜以给养,交易以利用,弧矢门柝以御害,舟楫服乘以致远,宫室棺椁以卫生而送死,书契以纪事而载道,民用之所以浃,王道之所以备,而皆不足以当《乾》《坤》。

    衣裳之垂,其为生人之用,亦与数者均尔。且其始于毛革,继以丝枲,冬以温,夏以清,别嫌疑,厚廉耻,犹其切焉者也。若夫上衣下裳,施以绣,间以绘,采以五,章以十二,配以六冕,缀以韨佩,应乎规矩,中乎准绳,炎非以适,寒非以温,为之也劳,服之也若赘。乃圣人独取《乾》《坤》之法象以当之,而以天下之治系之,呜呼!孰有知其为天地之大经,人禽之大别,治乱之大辨,以建人极而不可毁者乎?

    夫法象之于天地,亦非有其功德之切,与于人物者也。悬日月星辰于上,而人有不可法之知;奠海岳邱原于下,而人有不可效之能。始有所以始,而可观者非能为美利;生有所以生,而昭著者非能为变蕃。然而文之所著,变之所自察;理之所显,化之所自宜;无功之功,启群伦之觉;无用之用,安万汇之宜。天地不事以其德业詹詹与万物寡过,而治莫尚焉矣。故水、火、雷、风,不能越其广大;六子、五十六变,不能乱其崇卑。

    大哉法象乎!而生人之事,圣人所以继天而致治者,孰足以当此乎?天位尊,地位卑,上下定矣;天成象,地成形,文章著矣。上下定,故万物戢然而不敢干;文章著,故万物欣然而乐听其命。戢然而不敢干,欣然而乐听其命,则天地可得而治万物,人可得而治物,君子可得而治野人,而非此者,则乱。

    古之圣人,思有以治天下,而其心殚矣。久而乃得之于法象焉。人之所可受吾治者,惟其敬爱而已矣。怵然不敢干之心生,则敬兴;欣然乐听其命之心生,则爱兴。触目而天地之法象在焉,莫或不敬也,莫或不爱也。人成位乎中,而君子者野人之耳目也。人成位乎中,则可以效法天地而无惭;君子为野人之耳目,则利用其敬爱法象之心,以作其敬爱而受治。

    故衣裳之垂也,上下辨焉,物采昭焉,荣华盛焉。洁齐,以示无散乱也;宽博,以示无虔鸷也。天地方圆之仪则,天产地产之精华,咸备焉;阴阳损益之数,律度规短准绳自然之式,咸在焉;以示人极之全也。而天下悉观感以生其敬爱,于是而圣人者亦有其无功之功,以与天地相参。故惟衣裳可以配《乾》《坤》,而非他制器尚象所得而拟焉者也。

    呜呼!衣裳之于人,大矣哉!可敬者义之府也,可爱者仁之缊也。是善恶之枢也,生杀之机也,治乱之司也,君子野人之辨也,而尤莫大乎人禽之别焉。鹧鸪负叶以覆露,水鹳畜礜以御寒,欧蛋文身以辟蛟,秽貊重貂以履雪,食衣裳之利而去其文,无以自殊于羽毛之族而人道亡,则《乾》《坤》之法象亡矣。黄帝以前,未之备也,及其有之而乾坤定。赵武灵以后,沦于替也,浸以乱之而乾坤伤。妲己男冠以亡殷,何晏女服以覆晋,宋齐邱羽衣而灾及其身,王旦披缁而辱逮于死。小变而流于妖,祸发于当年;大变而滥于禽,祸且移于运会矣。古之圣人,法象治之而有余;后之王者,干戈争之而不足。《易》曰:“《易》不可见,乾坤或几乎息矣。”是殆《易》毁而乾坤将息之日也与,悲夫!

    第三章

    天下无象外之道。何也?有外,则相与为两,即甚亲,而亦如父之于子也。无外则相与为一,虽有异名,而亦若耳目之于聪明也。父生子而各自有形,父死而子继;不曰道生象而各自为体,道逝而象留。然则象外无道。欲详道而略象,奚可哉?

    今夫象:玄黄纯杂,因以得文;长短纵横,因以得度;坚脆动止,因以得质;大小同异,因以得情;日月星辰,因以得明;坟埴垆壤,因以得产;草木华实,因以得财;风雨散润,因以得节。其于耳启窍以得聪,目含珠以得明,其致一也。象不胜多,而一之于《易》。《易》聚象于奇偶,而散之于参伍错综之往来,相与开合,相与源流。开合有情,源流有理。故吉凶悔吝,舍象而无所征。乾非六阳,无以为龙;坤非六阴,无以为马。中实外虚,颐无以养;足欹铉断,鼎无以烹。推此而言,天下有象,而圣人有《易》,故神物兴而民用前矣。

    汉儒泥象,多取附会。流及于虞翻,而约象互体,半象变爻,曲以象物者,繁杂琐屈,不可胜纪。王弼反其道而概废之,曰:“得象而忘言,得意而忘象。”乃《传》固曰:“《易》者,象也。”然则汇象以成《易》,举易而皆象,象即《易》也。何居乎以为兔之蹄、鱼之筌也?

    夫蹄非兔也,筌非鱼也。鱼、兔、筌、蹄,物异而象殊,故可执蹄筌以获鱼兔,亦可舍筌蹄而别有得鱼兔之理。畋渔之具伙矣。乃盈天下而皆象矣。《诗》之比兴,《书》之政事,《春秋》之名分,《礼》之仪,《乐》之律,莫非象也。而《易》统会其理。舍筌蹄而别有得鱼得兔之理,舍象而别有得《易》之涂邪?

    若夫言以明象,相得以彰,以拟筌蹄,有相似者。而象所由得,言固未可忘已。鱼自游于水,兔自窟于山,筌不设而鱼非其鱼,蹄不设而兔非其兔。非其鱼兔,则道在天下而不即人心,于已为长物,而何以云“得象”“得意”哉?故言未可忘,而奚况于象?况乎言所自出,因体因气,因动因心,因物因理,道抑因言而生。则言、象、意、道,固合而无畛,而奚以忘邪?

    盖王弼者,老、庄之支子,而假《易》以文之者也。老之言曰:“言者不知。”庄之言曰:“言隐于荣华。”而释氏亦托之以为教外别传之旨。弃民彝,绝物理,胥此焉耳。

    呜呼!圣人之示人显矣。因像求象,因象成《易》。成而为材,动而为效。故天下无非《易》而无非道,不待设此以掩彼。俱无所忘以皆备,斯为善言《易》者与!若彼泥象忘理以支离附会者,亦观象以正之而精意自显,亦何必忘之而始免于“小言破道”之咎乎?

    第四章

    君用独以统群,民用众以从主,君制治而民从法,故莫要于立君以主民,而民但受治焉。

    君子恒顺,小人恒逆,而卦之阴阳肖之。奇一也,偶二也,阳卦以一阳统二阴,以奇为君,以偶为民,是一君而二民也,故曰顺。阴卦以二阳归一阴,以偶为君,以奇为民,是二君而一民也,故曰逆。

    试论之。道之流行于人也,始于合,中于分,终于合,以始终为同时同撰者也。始者生也,终者死也,中者今日是也。

    君子以人事天,小人以鬼治人。以人事天者,统乎大始,理一而已。理气一也,性命一也。其继也,合于一善而无与为偶。故君子奉一以为本,原始以建中,万目从纲,有条不紊,分之秩之,两端审而功满天下。一念之诚,一心之健,推而准之于无穷,皆是物也。若其所终,则无事逆挽以求合。言满天下,行满天下,斯以为全归而已矣。故谨于知生而略于知死。

    若夫小人之道,则亦有一之说矣,而必先之以二。君二者,因中以归终也。“载营魄”以始,“抱一”以终;“万法”以始;“归一”以终。从多致寡,从寡致无,以鬼统人,而返人于鬼。是故期于知死,而忽于知生。先后、制从之间,逆计而挽其末流,则志慑而气亦萎矣。

    故圣人之与异端,均言一矣;彼曰“归一”,此曰“一贯”;彼曰“抱一”,此曰“一致”。抱以归者所终也,处后而从治之绩也;贯以致者所始也,处先而制法之主也。故君子君一而小人民一。民一而未尝不一,小人乃无忌惮而以一傲君子矣。

    是以异端必滥于鬼,而圣人必本于天。惟然,故习于小人之道以应吉凶之务者,亦君子恒顺而小人恒逆。君子之动也,荣辱贵贱、安危生死之殊绝,喜怒忧乐、 赏重罚之洊用,敦土以旁行,安身以定交,皆本一诚以先,而洋溢敷施,万变而无必然之信果。究其所归,尧、禹异治,姬、孔异教,天下见君子之大,而不见君子之一。君得所丽,民得所纪。亦犹深宫无亵见之天颜,而比屋有可书之间党矣。

    小人之动也,一荣一辱而志移,一喜一怒而情变;持两端以揣势,分两念以图全;一以为祸福而瞿然恐,一以为善恶而厌然畏。早作夜思,双行于义利而庶几其可合。机深巧售,终以自得,曰吉凶之万变于前而终归于画一之算也。则小人亦利赖其一以安矣。先利而后义,先成败而后是非。要其所君,则中庸模棱为固藏之宗主,拥戴而高居者也。

    呜呼!以一为君,德主天而行主义。以二为君,德尚鬼而行尚利。鬼、利者,阴之性也。一乱其统,疾入于小人之道而不复。《巽》之“频”,《兑》之“来”,《离》之“沱若”,且不自保,而况其变焉者乎?

    第五章

    一

    天地之间,流行不息,皆其生焉者也,故曰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。自虚而实,来也;自实而虚,往也。来可见,往不可见。来实为今,往虚为古。来者生也,然而数来而不节者,将一往而难来。一嘘一吸,自然之势也,故往来相乘而迭用。相乘迭用,彼异端固曰“死此生彼”,而轮回之说兴焉。死此生彼者,一往一来之谓也。夫一往一来,而有同往同来者焉,有异往异来者焉,故一往一来而往来不一。化机之妙,大造之不可为心,岂彼异端之所得知哉?

    尝论之。天地之大德,则既在生矣。阳以生而为气,阴以生而为形。有气无形,则游魂荡而无即;有形无气,则胔骼具而无灵。乃形气具而尚未足以生邪!形盛于气则壅而萎,气胜于形则浮而枵,为夭、为尩、为不慧,其去不生也无几。惟夫和以均之,主以持之,一阴一阳之道善其生而成其性,而生乃伸。则其于生也,亦不数数矣。

    男女构精而生,所以生者诚有自来。形气离叛而死,所以死者诚有自在。圣人之与异端,胥言此矣。乃欲知其所自来,请验之于所自往。气往而合于杳冥,犹炊热之上为湿也。形往而合于土壤,犹薪炭之委为尘也。所以生者何往乎?形阴气阳,阴与阳合,则道得以均和而主持之。分而各就所都,则无所施和,而莫适为主。杳冥有则,土壤有实,则往固可以复来。然则归其往者,所以给其来也。

    顾既往之于且来,有同焉者,有异焉者。其异者,非但人物之生死然也。今日之日月,非用昨日之明也;今岁之寒暑,非用昔岁之气也。明用昨日,则如镫如镜,而有息有昏;气用昨岁,则如汤中之热,沟浍之水,而渐衰渐泯。而非然也。是以知其富有者,惟其日新,斯日月贞明而寒暑恒盛也。阳实而翕,故昼明者必聚而为日;阴虚而辟,故夜明者必凝而为月。寒暑之发敛而无穷,亦犹是也。不用其故,方尽而生,莫之分剂而自不乱,非有同也。

    其同者,来以天地之生,往以天地之化,生、化各乘其机而从其类,天地非能有心而分别之。故人物之生化也,谁与判然使一人之识亘古而为一人?谁与判然使一物之命亘古而为一物?且惟有质而有形者,可因其区宇,画以界限,使彼此亘古而不相杂。所以生者,虚明而善动,于彼于此,虽有类之可从,而无畛之可画,而何从执其识命以相报乎?夫气升如炊湿,一山之云,不必其还雨一山;形降如炭尘,一薪之粪,不必其远滋一木。有形质者且然,奚况其虚明而善动者哉?则任运自然,而互听其化,非有异也。

    是故天地之以德生人物也,必使之有养以益生,必使之有性以纪类。养资形气,而运之者非形气;性资善,而所成者丽于形气。运形者从阴而浊,运气者从阳而清。清浊,互凝以成既生以后之养性,浊为食色,清为仁义。其生也相运相资,其死也相离相返。离返于此,运资于彼。则既生以为后,还以起夫方生。往来交动于太虚之中。太虚者,本动者也。动以入动,不息不滞。其来也,因而合之;其往也,因往而听合。其往也,养与性仍弛乎人,以待命于理数;其来也,理数绍命,而使之不穷。其往也,浑沦而时合;其来也,因器而分施。其往也,无形无色,而流以不迁;其来也,有受有充,而因之皆备。抟造无心,势不能各保其固然,亦无待其固然而后可以生也。

    清多者明,清少者愚;清君浊者圣,浊君清者顽。既已弛人而待命矣,听理数之分剂,而理数复以无心,则或一人之养性散而为数人,或数人之养性聚而为一人。已散已聚,而多少倍蓰因之以不齐。故尧之既崩,不再生而为尧,桀之既亡,不再生而为桀。借其再生,则代一尧而国一桀矣。

    清聚者,积中人而贤,积贤而圣,清散者,分圣而数贤,分贤而数中人。浊散者,分顽而数中人,分中人而数贤;浊聚者,积贤而中人,积中人而顽。清本于阳,二十五而不足,故人极于圣,而不能无养。浊本于阴,三十而有余,故人极于顽,而不知有性。又极而下之,则狗马鹿豕、蚓蠋枭獍之类充矣。要其方往而方来之际,或聚或散,固不可以刻桅而问遗剑也。

    使此一人焉,必死于此而生于彼,魂魄既分于升降,又各寻其合,而营营往来,交午于道,亦纷诡而必迷矣。故往之或来,来之必往,可信其自然,以为天地之大德。而往来之冲,聚散多寡之际,听乎理数之无心,则所谓“过此以往”者也。有心可亿以因心,无心无定以召亿。“未之或知”,岂复有知此者哉?虽欲知之,而不能强无心者以听我,徒眩而忧。忧而召妄,固将悲其往而幸其不来,则生老病死皆苦,抑将灭情绝识,居长策于无生矣,则又何贵乎知之邪?不必知之,而圣人之利用以贞来而善往者,固有道矣。

    生化之理,一日月也,一寒暑也。今明非昨明,今岁非昔岁,固已异矣。而实而翕者,明必为日;虚而辟者,明必为月;温而生者气,必为暑;肃而杀者,气必为寒;相因以类,往来必贞。故人物之生,莫之一而自如其恒。特其用也,阳数寡动,以喜来而大;阴数多静,以喜往而小。养与性均,以有生。养数多,下逮乎虫鸟;性数少,递杀于中人。多者不恤其往,寡者重予以来,圣人之所以必尽性而利天下之生也。

    性之数既寡,而人抑不能存之,且亏替之。大宝在位,而聪明强力之足任,则为功于往来以节宣阴阳者,存乎其人矣。充性以节养,延于他日,延于他人,而要有余清。充养以替性,延于他日,延于他人,而要有余浊。故成周之刑措百年,衰晋之五胡云扰,善恶之积,亦有往来,率数百年而一复。然且圣人忧之者,化不可知而几甚危也。

    是故必尽性而利天下之生。自我尽之,生而存者,德存于我;自我尽之,化而往者,德归于天地。德归于天地,而清者既于我而扩充,则有所埤益,而无所吝留。他日之生,他人之生,或聚或散,常以扶清而抑浊,则公诸来世与群生,圣人因以赞天地之德;而不曰“死此而生彼”,春播而秋获之,铢铢期报于往来之间也。

    是故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以敦其教,纲常秩叙以峻其防,功不预拟于将来,事必先崇于今日。为埤益之,勿吝留之,正婚姻以厚男女之别,谨飨食以制饮食之度,犹日无朒朓而月有盈虚也,犹寒暑相半而和胜于寒以助温也,则圣人与天地之相斟酌深矣。

    且今日之来,圣人之所珍也;他日之往,圣人之所慎也。因其来而善其往,安其往,所以善其来。物之来与己之来,则何择焉?是则屈于此而伸于彼,屈于一人而伸于万世,长延清纪,以利用无穷,此尺蠖之信而龙蛇之伸,其机大矣。故生践形色而没存政教,则德遍民物而道崇天地。岂舍安身以求入神之效也乎?惟然,故不区画于必来,而待效于报身也;抑不愁苦于必往,而苟遁于一来不来也。

    然则天下之淫思而过虑者,何为也哉?释守性以为己真,老守命以为己宝,以同所异而异所同,立藩棘于荡平之宇,是亦共、 朋党之私,屠酤固吝之情已耳。故曰:“君子和而不同。”与天下万世和也,而不怙必同于己也。

    然则何以见其义于《咸》之九四也?《艮》,男之成也;《兑》,女之成也。三、四之爻,男女相感之际,人道之终始,往来之冲,而取诸身者为心。心感而思,感思以止,秉贞而尽道之常,不安养之悦以叛性,不专己而绝物,故曰:“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。”天下和平,则己之思虑释矣。若夫迷于“往来”之恒理,惑其“憧憧”,而固守己私,以觊他生之善,谓死此生彼之不昧者,始未尝不劝进于无恶。而怙私崇利,离乎光大以即卑暗,导天下以迷,而不难叛其君亲。圣人有忧之,故于此三致戒焉。

    呜呼!圣人之时,彼说未来也,而知人思虑之淫,必有疑于此者,故早为之剖析于千岁之上,可不谓“前知”者与!列御寇西方圣人之说,又何诬焉!虽然,圣人之于此,广矣,大矣,《易》道备矣,岂独为《咸》四言之与?

    二

    “归”者其所自来也,“致”者其所自往也。天下有所往非其所自来者乎?则是别有一壑,受万类之填委充积而消之,既归非其归,而来者抑数用而不给矣。由此言之,流动不息,要以敦本而亲用,恒以一而得万,不强万以为一也,明矣。

    异端之言曰“万法归一”,一归何处?信万法之归一,则一之所归,舍万法其奚适哉?是可截然命之曰“一归万法”,弗能于一之上索光怪泡影以为之归。然而非也。万法一致,而非归一也。致顺归逆也。

    夫彼之为此说也,亦有所测也。谓天下之动也必增,其静也必减;其生也日以增而成,其死也日以减而灭。千章之木,不给于一埵之灰;市朝之人,不给于原阜之冢。初古之生,今日而无影迹之可举。因而疑天下之始巨而终细。也独不日前此之未有,今日之繁然而皆备乎?

    且以为由一而得万,如窍风之吹于巨壑,或疑其散而不归,浸以万而归一,如石粟之注于蠡瓢,不忧其沓而难容邪?强而归之,必杀其末以使之小,是以轻载重,以杪承干,而化亦弱丧以不立矣。

    且夫“同”而“一”者非其少也,“殊”而“百”者非其多也。天下之生,无不可与道为体。天下之理,无不可与道为本。成熟扩充,以臻于光大,随所入德而皆有。其大备而量有不齐,则难易差焉。故君子择其精粹以为之统,则仁首四端而孝先百行,其大凡也。立本者,亲始者也。序立而量能相给也。亦非有一之可执以臣妾乎万有,况得有一立于万有之余以吸万而为之藏哉?

    天地之间大矣,其始终亦不息矣。盈然皆备而咸保其太和,则所谓“同归”而“一致”者矣。既非本大而末小,亦非本小而末大。故此往彼来,互相经纬而不碍。夫道,则必与天地相称也。彼之言曰“世界如腰鼓颡”矣,抑以道为两端小而中大,则是天地之两端有余而道之中央无顿舍也,其亦不相掩以相称矣。

    且其谓津液暖气之属归乎地水火风,亦既粗测夫即化之归,而要以致辨于知死。知死而不知生,是故地水火风之精粹,听往来以利天下之用,来归而为生者,顾略而不审。又恐其断灭而说不立也,则取乎既同既一之化,栉比而丝续之,曰“死此而生彼”。乃“殊涂”“百虑”之不可齐者,横立此疆彼界于大同之中,思其无可思,虑其无可虑,乱始终之条理,而曰“芥子纳须弥”。“纳”者,不受而强致之也,亦未知芥子、须弥之同原而异理也。惊天下于往来而昧其生道,则其为害岂胜道哉!

    子曰“天下同归而殊涂,一致而百虑”,一本万殊之谓也。借曰“殊涂而同归,百虑而一致”,则二本而无分矣。同而一者,所以来也;殊而百者,所以往也。过此以往,为殊为同,为一为百,不容知也。子曰“未之或知”,岂复有知之者?而必推本以观其往来,岂强知之哉?亦以明其不可知者而已。殊涂百虑,不胜知矣。稍进而亲始,不胜知者,亦可以止思虑之滥,而作“憧憧”之防。“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。”圣人之意,莫与绎之,将谁纪以别于异端?

    三

    下生者其本立,积之再三者其本盛,故《乾》《坤》其蔑以加矣。未至乎《乾》《坤》者,《艮》,阴之盛也;《兑》,阳之盛也;《泰》,阴阳之盛也。阴盛于《艮》,《乾》道乃致一而成之;阳盛于《兑》,《坤》道乃致一而成之;阴阳盛于《泰》,《损》乃致一而成之。三致一阳于上,上乃下交而为友。 未盛者,授之成而不能成,欲致之而未可致也。故曰:“天地 缊,万物化醇。”时雨将至,炎气隆隆;宿霭欲消,寒清肃肃。炎之薄而密云无以成其膏泽,寒之浅而旭日无以成其涤清。天地且不能强致,而况于人乎?

    三人行,则可损一人矣。三人损一以行,则友得矣。藉其惟一人之踽踽,欲往合而定交,非徒其损极而无以自存,佻佻之子,物亦且疑之,而孰令听之乎?故曰“介于石,不终日”;匪介于石焉,终日而犹忧其速也。武王之所以养之于十三祀,而耆定于一朝也。故曰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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