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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曾国藩的人生哲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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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家祭和偶尔祭拜本土的神明之外,曾国藩对其余的宗教仪式都没有多少热情。关于基督教,他曾接触过太平天国那些不怎么靠谱的经文,后来又奉朝廷命令去处理地方教案,仅此而已。他曾将自己对宗教的看法以及对佛教和基督教的态度诉诸笔端:

    天主教始立,盖筹善款以资黎民也。今外国教士多贫寒之辈,常称教会虽富而吝施舍,其言不可尽信。

    自秦汉以后,周孔之道稍晦暗而佛教渐行。然佛教兴于印度,今印度则多从回教。天主教兴于泰西,今泰西另立耶稣教,而力攻天主教。可见异端之教时废时兴,惟周孔之道万古不磨。但使中国修政齐俗,礼教昌明,虽百计开拓,亦终鲜尊信之者。

    曾国藩的信仰十分明了,他是站在孔子和孔子所推崇的先贤一边的。这也说明,除笃信应该敬畏先祖外,他对普通人所相信的鬼神都抱着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。对于上天和上天的旨意他倒并不怀疑,而且普罗大众都敬奉的一些对象他也是接受的,比如他曾许过观音戏。他知道世上有许多异象以他自己那一套道理是无法解释的,只能相信是上天主宰。所以,在悼念一个本该福寿安享却英年早逝的熟人时,他的结论是生死难料,而善恶未必有报。曾国荃指挥安庆和江宁的围攻时,曾国藩提醒他不能操之过急,尽人事听天命便好。他在信中写道:

    以余阅历多年,见事之成功与否,人之得名与否,盖有命焉,不尽关人事也。

    另一封信中,他更详细地解释了自己的观点:

    凡办大事,以识为主,以才为辅;凡成大事,人谋居半,天意居半。往年攻安庆时,余告弟不必代天作主张。墙壕之坚,军心之固,严断接济,痛剿援贼,此可以人谋主张者也。克城之迟速,杀贼之多寡,我军士卒之病否,良将之有无损折,或添他军来助围师,或减围师分援他处,或功隳于垂成,或无心而奏捷,此皆由天意主张者也。

    譬之场屋考试,文有理法才气,诗不错平仄抬头,此人谋主张者也。主司之取舍,科名之迟早,此天意主张者也。若恐天意难凭,而必广许神愿,行贿请枪;若恐人谋未臧,而更多方设法,或作板绫衣以抄夹带,或蒸高丽参以磨墨。合是皆无识者之所为。弟现急求克城,颇有代天主张之意。若令丁道在营铸炮,则尤近于无识矣。愿弟常存畏天之念,而慎静以缓图之,则善耳。

    虽然曾国藩不像普通百姓一样笃信鬼神,但作为朝廷命官,遇上灾年,祭祀活动他是一定要参加的。1867年5、6月间大旱,曾国藩几次去水神庙求雨,还在另一座庙里洒了圣水;第二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,曾国藩给庙里捐了4000两银子以表感激。第二年4月,因为雨水过多,他又需要以同样的方式祈祷。我们无法确定,曾国藩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为了顺应民间风俗,但总的来说,他对种种民间信仰的质疑有时会动摇,甚至干脆遵从习俗,因为黎民百姓的信仰也未必就全然是错的。但是很显然,对于外国的宗教,他一向持反对态度。

    此外,曾国藩和他同时代的中国人都相信一种传统的命理之说,即“八字”说,认为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能左右这个人的命运。“八字”分别代表了一个人出生的年、月、日、时的干支,一个人的秉性取决于其八字所指的五行分配如何。民间谈婚论嫁时,一定要找一个精于此道的术士合婚,以卜新人八字是相合还是相冲。曾国藩通常对这类学说不以为意,但在1871年的一封家书中,谈及长子的一个儿子出生,他说:“纪泽生一子,小大平安,深以为慰。纪泽今年三十三岁,正在望子极其殷之际,如愿得之,满门欣喜。惟八字于五行缺水、缺火,不知易于养成否。”不想竟一语成谶,当年9月,这个孩子便夭折了。曾国藩在信中写道:“此儿初生时,余观八字于五行中缺水缺火,与甲一儿中缺水缺木者相同,即已虑其难以长成,不料其如是之速。纪泽夫妇年逾三十,难免忧伤。然此等全凭天事,非人力所能主持,只得安命静听。”

    在西方人印象中,清代官场腐败成风,官员间倾轧、包庇和为了升官行贿的现象比比皆是。但曾国藩却没有同流合污。全凭一己功勋升迁的官员本就不多,而曾国藩就是其中之一。他煞费苦心地告诫诸弟和其他家人,不要仗着与他的关系谋取私利;同时他也非常谨慎地避免仰息他人。他从不轻易接受恩惠,也不曲意逢迎达官显贵,甚至尽量避免去荫庇他人,也不鼓励别人受自己的恩惠。一旦对他人施恩,就如同引诱他人前来求助,倘若受恩升迁,便是欠下了人情,即便十倍报答也难以还清。

    对于借官谋财的普遍现象,曾国藩是坚决反对的。在1849年的家书中,他写道:“予自三十岁以来,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,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,故私心立誓,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。”几年后他官居要职,而当时社会已默认官员贪腐,对他而言,敛财不过举手之劳,曾国潢便想问他借200两银子,他在信中拒绝了:“余往年在京,曾寄银回家,每年或百金或二百金不等。一以奉堂上之甘旨,一以济族戚之穷乏。自行军以来,仅甲寅冬寄百五十金。今年三月,澄弟在省城李家兑用二百金,此际实不能再寄。盖凡带勇之人,皆不免稍肥私囊。余不能禁人之不苟取,但求我身不苟取。以此风示僚属,即以此仰答圣主。”他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非常严肃,并将之作为其“八本”中的一条:“居官以不要钱为本。”这绝不是空谈。曾国藩洁身自好,清正廉洁是众所周知的,他也不容许家人去谋图小利。1863年,曾国藩次子从长沙前往父亲所在安庆衙门,他写信警告其子不要打统领旗号,不要劳烦沿途官员,以免他们耗时耗力来招待他。次子这次前来是因为私事,曾国藩不愿因此而欠下人情,也不容许别人利用他的官位去谋取私利。

    从他的家书以及与其他官员的往来信件中,我们能看出他的特立独行和坦诚还有另一种表现。中国人说话通常婉转,在这样的环境下,曾国藩的书信虽语气谨慎恭谦,但其言辞显得尤为直白坦率。他交给朝廷的奏疏在措辞上当然更加考究,但他从来不讲空话。在借用外国军队一事上,朝廷曾向他、李鸿章和左宗棠征求意见,他们三人的回复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他的两位同僚在字里行间流露着两边都不想得罪的意思,但他本人则直陈利害了。对于许多官员谎报战况的做法,他非常鄙视,比如1854年王錱、左宗棠虚报大捷,曾国藩的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。

    至于品行,曾国藩认为当以四书五经为典。他要诸弟和子侄遵守孝悌仁义的美德,砥砺品性又应当追求勤、俭、刚(即坚定的意志)、明、忠、恕(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)、谦、浑八德。赴天津处理教案的前夕,他在遗嘱中关照儿子有4条原则必须遵循:

    慎独则心安。

    主敬则身强。

    求仁则人悦。

    习劳则神钦。

    曾国藩非常重视读书,也常常煞费苦心地劝诸弟像他一样勤于治学。即便是在战乱动荡之期,或是政务繁杂之时,他也很少有哪天不看书的,典籍、史书、诗文,总要择其一二研读;此外,散文也好,其他文论也罢,他总少不了提笔写点东西。他有写日记的习惯,可惜这些日记在九江城下遗失了不少,其中有几年的记录对于我们来说本是非常有价值的。他曾试图在自己的晚辈们心中激起同样的求学欲望,希望他们能把读书作为居家第一要务,还经常要他们作文章,为他们挑选适宜者为师,并时时勉励。若他们做得妥当,他会夸奖,如有不妥,他会出言责备,还会用其他人家的子孙作对比,说人家没那么多有利条件,却比他们勤勉,希望他们能因此感到羞愧。

    在1843年初的一封家书中,他提到了读书必须具备的三种素质:有志、有识、有恒。“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;有识则知学问无尽,不敢以一得自足,如河伯之观海,如井蛙之窥天,皆无识者也;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。此三者缺一不可。”

    至于曾国藩自己的治学经历,我们不难找到例子。1844年的最后4个月间,他读完了《王荆公文集》百卷,《归震川文集》40卷,《诗经》20卷,《后汉书》百卷,还作了批注。从军之后他诸务繁杂,像以前那样研读诗书是不可能了,但他还是给自己立了规矩,每天必须读书,为了迫使自己坚持下去,他还列出了具体的书目。在家书中,他曾以庖厨之道来比喻治学,炉火恒烧方可为膳,时燃时熄则不能成炊。另一封家书中,他还提到朱熹将治学比作炖肉:“先用猛火煮,再用慢火温。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过,虽略有见识,乃是从悟境得来。偶用功,亦不过优游玩索已耳。如未沸之汤,遽用慢火温之,将愈煮愈不熟矣。”

    一个人真想读书,哪里都可以。问题不在地点,而在其内心,完全取决于此人是否真有治学的动力。曾国潢曾表示想去教书,教书多闲暇,也有治学动力,曾国藩去信说:“且苟能奋发自立,则家塾可读书,即旷野之地,热闹之场,亦可读书,负薪牧豕,皆可读书。苟不能发奋自立,则家塾不宜读书,即清净之乡,神仙之境,皆不能读书。何必择地?何必择时?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!”

    去世前不久,他还总结了4条法则以勉励子孙,希望曾家后辈皆能自立,学而不厌。“一曰看生书宜求速,不多读则太陋。一曰温旧书宜求熟,不背诵则易忘。一曰习字宜有恒,不善写则如身之无衣,山之无木。一曰作文宜苦思,不善作则如人之哑不能言,马之跛不能行。”

    曾国藩的身体一直不太好,他还对诸弟说,他们兄弟几个身体都不好,是因为遗传了母亲。也正因如此,曾国藩只得对自己的健康多加注意。住在京中时,他就从来没摆脱过各种病痛。1842年时他曾听人说,静养比汤药更有效。他也看过不少大夫,但最后干脆不看了,因为他没碰上过医术高明的,请这些人看病基本上是得不偿失。32岁的时候,他戒了烟,还建议诸弟到了差不多年龄的时候也别再抽烟了。不过他觉得适量饮酒是没什么坏处的。他十分赞同早起,不仅是为了处理公务,也是出于养生的考虑。

    曾国藩在他1866年7月16日的家书中曾详细说过自己的养生秘诀:

    余老境日逼,勉强支持一年半载,实不能久当大任矣。因思吾兄弟体气皆不甚健,后辈子侄,尤多虚弱,宜于平日讲求养生之法,不可于临时乱投药剂。

    养生之法,约有五事:一曰眠食有恒,二曰惩忿,三曰节欲,四曰每夜临睡洗脚,五曰每日两饭后,各行三千步。惩忿,即余篇中所谓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也。眠食有恒及洗脚二事;星冈公行之四十年,余亦学行七年矣。饭后三千步,近日试行,自矢永不间断。

    他觉得阳光和新鲜空气非常重要,这个观念倒是颇为现代。“若湿气太重,人或受之则易伤脾。凡屋高而天井小者,风难入,日亦难入,必须设法祛散湿气,乃不生病。”

    在家书中指导儿子读书时,他同时又教了他们养生六事,以免健康状况不佳拖累学业:一曰饭后千步;一曰将睡洗脚;一曰胸无恼怒;一曰静坐有常;一曰习射有常时(射足以习威仪强筋骨);一曰黎明吃白饭不沾点菜。

    去世前两年,他眼疾复发;处理天津教案时,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失明了。此外他还常常犯头晕,去世前几天还发作过一次,非常严重,当时他正在乘轿去拜访朋友的途中,却突然晕倒了。正因为自己身体不好,所以他才留着仅有的一点精力,迫切地督促自己的后辈学习养生之道,强身健体。

    太平天国运动中,人们对杀戮都显得有些麻木,这让我们觉得他们的思维观念也许还停留在中世纪。现代战地救护始于克里米亚战争和美国内战,那时的救护工作中,人道主义精神已经有所体现,但在太平天国运动中,朝廷和叛军都没有什么慈悲之心。斩杀太平军俘虏的时候,曾国藩就没有丝毫犹豫。1861年,他的两个弟弟给他写信,说剿杀人数太多,于心不安;他回信说,反贼杀得越多越好,只有这样才可根除流毒。天父天兄之教,天燕天豫之官,都应该诛灭。“虽使周孔生今,断无不力谋诛灭之理;既谋诛灭,断无以多杀为悔之理。”湘军攻占安庆时,诛杀了两万太平军;三河口一战,又有两万太平军死在屠刀之下;攻入天京后,湘军关闭了城门,在街头巷尾追杀太平军,10万人遭屠戮;不久之后,鲍超又在抚州大开杀戒,4万人成刀下之鬼。所有的这些杀戮似乎都没能触动大众的神经。太平军八王降清,却在苏州被杀,戈登对此很是愤怒,还企图射杀李鸿章,但曾国藩却并不认为有何不妥,并置评道:“阅本日文件,见李少荃杀苏州降王八人一信稿、一片稿,殊为眼明手辣。”从曾国藩这些话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,他认同这些杀戮的行为,对俘虏的遭遇也漠不关心,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生性冷酷。这场运动中的杀戮,似乎更接近西班牙的宗教法庭、法国的圣巴托罗缪之夜以及塞伦的猎巫行动;在清廷看来,太平军不是一般的叛军,他们不仅行谋逆之事,还要亵渎圣人经典,无视祖宗规矩,有悖人伦。清廷视其为毒瘤,故而要彻底铲除。

    在京中任职时,曾国藩与洋人并没有过接触,也不了解洋人,在他看来,如果能把他们赶出中国,才算对国家有利。1849年,在是否应该允许洋人进入广州城的问题上,曾国藩在家书中说:“英夷在广东,今年复请入城。徐总督办理有方,外夷折服,竟不入城。从此永无夷祸,圣心嘉悦之至。”成为湘军统领之后,他开始关心火炮,因为他发现战场上少不了这种武器;后来,他又意识到湘军的发展需要蒸汽轮船和汽艇,所以容闳提议在上海创办钢铁厂时他全力支持;起初他有点抵触来复枪,后来终于接受了;在他看来,外国军队只能用来部署防御;这些我们都已经了解。但他的思想也是慢慢转变的,到去世前,他已经能想到依照西方的模式重建中国,这一想法颇有胆识,称得上是国士之见。

    在邦交态度上,起初他对西方国家是怀有敌意的,但随着时间推移,他渐渐发现了洋人的毅力和优势,于是他对他们的印象也有所改观。1862年,在答复李鸿章的信时,他写道:“夷务本难措置,然根本不外孔子忠、信、笃、敬四字。笃者,厚也。敬者,慎也。信,只不说假话耳。然却极难,吾辈当从此一字下手。今日说定之话,明日勿因小利害而变。”不久以后,针对是否要用外国军队的问题,他在另一封书信中发表了同样的看法:

    与洋人交际,其要有四语:曰言忠信,曰行笃敬,曰会防不会剿,曰先疏后亲。忠者,无欺诈之心,信者,无欺诈之言,笃者质厚,敬者谦谨。此二语者,无论彼之或顺或遂,我当常常守此而勿失。

    关于“会防不会剿”,因为在别处提过,所以他在信中并没有多作解释,便直接开始细说“先疏后亲”:

    先疏后亲一语,则务求我之兵力足以自立,先独剿一二处,果其严肃奋勇,不为洋人所笑,然后与洋人相亲,尚不为晚。本次数语以行,目下虽若龂龂不合,久之必可相合相安。

    显然,曾国藩并没有把洋人当作劣等人对待。相反,在与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,他渐渐感觉到,洋人与中国人之间存在着差异,只有遵循儒道才能维护中国与西方国家之间的长远关系。他反对通过欺诈来谋求眼前的利益,因为这种策略目光短浅,最终下场只会是满盘皆输。

    打开国门接纳外国商人的做法,他是不同意的。在创办钢铁厂一事上,他很清楚外国的援助必不可少,但他不希望外国人在其中横插一手,抢走中国人的饭碗。商船队组建时,他要求让中国人先做些基础的事,等他们学会如何独立管理,便将商船队全部接管过来。国内已经流行开来的种种新鲜事物,他都不怎么感兴趣,宁愿按照老办法行事。关于对外贸易,他曾在文中表示,近数百年来,泰西诸国相争,无外盗取别国商贾之利以全母国。洋人来大清国建厂造局,实心存不轨,欲为害大清国子民。自与泰西各国交战以来,百姓民不聊生,如蹈水火。洋人已择三五口岸通商,商事日繁,然百姓困苦,无处申告,如陷倒悬。若食盐贸易对洋人开放,本国盐商生意定要受挫;若准许洋人建造仓房,本国库房店铺必遭排挤;若内河对蒸汽轮船开放,本国大小船家便没了生计;若让洋人开设电报、修造铁路,本国车马客栈也会被夺了营生。兴洋务,唯师其技而已,本国方得长久。

    从曾国藩的这番话中,我们不难推想,如果他看到清廷后来的步步妥协,看到大清国的资源落到了洋人手中,看到朝廷的收入都用来付了洋人的利息,他一定会尽一切力量去阻止。

    曾国藩文韬武略,功勋卓著,但从不改其文人之质,哲人之本。其书信行文走笔风骨独显,自成一派,足可为文章典则,译成其他文字便不及原作十之一二。此外,他还挑选了中国古代十八家诗人的诗作汇编成册。有人赞他文才学识为清朝之冠,只是这一盛誉并未得到一致认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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